2020年12月10日，32岁的市民吴女士在昆明旭美人医疗美容门诊部，分别就鼻子、眼睛、下巴3个部位实施了多项整容术。术后，吴女士自感鼻子一直“不正常”——鼻梁外观发红，流清鼻涕，伴有鼻塞。开始她以为是术后正常反应，也未过于在意。两个多月后，鼻子炎症反应明显，流粘稠发黄的脓鼻涕，鼻腔内伴有刺痛感。而她除了因为鼻塞晚上难以入睡外，鼻臭、流鼻涕，只能居家躲人，不能参与社会活动，导致整个人精神状态变得极差。
自知事情愈发不对，吴女士去昆明市第一人民医院甘美医院（以下简称“甘美医院”）相关科室进行检查，医生诊断：鼻腔内异物。
鼻腔异物？是手术留下的纱布？还是隆鼻的假体跑到鼻腔里来了？
不论是哪种情况，吴女士认为当下要做的肯定是明确原因，解决问题。可没想到的是，维权过程，比她想象的复杂且漫长。
介绍他人整容 女子获7000元提成
吴女士这次失败的整形经历，还得从一年前说起。
吴女士也是美业从业者，与“动刀”医疗整形不同的是，她做的只是“初级工作”，比如面部护理的下游细分行业。她日常接触人群也多是些爱美的女性。
“那时，我认识一个朋友，是昆明旭美人医疗美容有限公司（曾用名“昆明旭美人美容服务有限公司”）股东尤某。我们常在一起吃饭、聚会。后来她组建了一个微信群，拉进去很多我这样的美业从业者，开出了高额提成。她意思是，大家向身边的人或者顾客推销旭美人的整形项目，提成额度可以高达6-7成。即医疗费用的60%-70%返给推销者。”吴女士说。
面对如此高的推销提成，吴女士心动了。
微信群里，尤某则频繁地向群内成员推送这家医院的整形宣传视频、案例。
恰好，吴女士的一个姐姐曾跟她提出“鼻子不好看，想整形”的想法。吴女士便将其拉到这个微信群里。不久后，她姐姐便在该医院接受了相关的鼻子整形术，她也拿到了尤某从微信上转过来的7000元提成。
姐姐虽不太满意整形效果，可也没有提出其他的意见。轻易赚了7000元，吴女士那时是开心的。
不久后，尤某便开始怂恿吴女士“你也去做几个项目，打个‘版’，在朋友圈亲身示范，才更有说服力，别人才会信你。”
吴女士给记者出具一份尤某发给她的“旭美莱美丽合伙人提成方式”清单。尤某还在微信中表示“这个不要对外发”。
该清单左上角有“旭美人”字样及相关LOGO。清单上写着“按照标准价目表或者高于标准价目表成交的顾客，代理提成60%。在标准价目表进行折扣7折-9.9折，代理提成50%。在标准价目表进行折扣6折-6.9折，代理提成40%；在标准价目表进行折扣5折-5.9折，代理提20%。代理自身做项目可进行4折折扣，代理提10%。所有间接推荐人可提成10%。备注：大型手术假体隆胸，代理提成需扣除专家费，材料成本费用再进行提成。”
尤某还跟吴女士承诺，给她的提成甚至还能高于上述标准，可以达到70%。
亲自参加整容“打版” 术后鼻子散发明显臭味
架不住尤某怂恿以及高额返利的诱惑，加之自己也有求美之心。2020年12月10日9点10分，吴女士被推进了昆明旭美人医疗美容门诊部的手术室。当天16点手术完成。
手术前前后后共花费22458元，且吴女士未收到发票，凭证仅有POS机签购单。
自己做“打版”手术，吴女士当然没有拿到大额返现。“对方跟我说，这是‘打版价’，很低的价格，她没有拿提成，我自然也没有返现。”吴女士说。
吴女士向都市时报记者展示了一份“昆明旭美人医疗美容门诊部手术记录”，该记录上写明她在近7个小时内接受了多个项目。最后也明确“手术过程顺利，出血量少”，实施手术的医生（术者）为易世景，麻醉医师为梁冰。
“做完手术后，我在医院躺了5天。”吴女士表示，术后回家，处在恢复期，自己一直闭门不出。可鼻子这时开始出现炎症反应，一直流清鼻涕。“鼻子很痛，一直流清鼻涕，又不能用手使劲擤鼻涕，只能用棉签伸鼻腔内去清理，非常繁琐，也很痛苦。”
2020年12月29日，吴女士去旭美人医疗美容门诊部复诊，复诊过程中询问接诊医生“鼻痛、鼻塞、流鼻涕是否正常？”医生答复：正常的。
两个多月后，鼻内炎症未减轻，甚至出现绿色的脓鼻涕。吴女士的鼻子也散发出明显臭味，可她几乎闻不到。
医生确认“鼻腔内有异物” 建议手术取出
2021年2月22日，吴女士前往甘美医院耳鼻喉科检查。其当天的门诊病历中，医生有以下描述：双鼻道可见白色异物，伴异味，双侧副鼻窦区压痛；鼻背部皮下异物填充；双侧鼻腔内病变...
医生给出的诊断意见为“鼻内医院性异物（双）”，建议取出手术治疗。
同时，该医生提醒吴女士，应尽快将异物取出，否则有导致进一步感染，甚至引发颅内感染的可能。
为了进一步明确异物情况。3月11日上午，都市时报记者也陪同吴女士来到甘美医院耳鼻喉科再次检查。
接诊医生表示：“的确可明显看到鼻腔内的异物，具体是什么，需要取出来才能明确。”
该医生在“体征”栏写明：双侧鼻道可见白色异物，伴异味；诊断意见为：双侧鼻腔异物；治疗及处理意见为：住院手术处理。
吴女士询问，如果住院手术取出异物，大概需要多少费用？该医生表示：“目前不好估计，预计在1万元左右，具体要看入院后的检查情况。”
吴女士将头往后仰，医生用灯照射其鼻腔，记者看到鼻腔内却有两团白色异物，几乎堵住了鼻腔，也能闻到其鼻腔散发出来的异味。
“之前去甘美医院检查时，医生曾想用镊子帮我夹出来，往外夹取的时候，会扯得特别痛，医生也怕引起不可预知的后果，便放弃了。保险起见，只能通过手术取出来。”吴女士说。
昆明旭美人医疗美容门诊部：等医疗鉴定结果出来才好说
3月12日上午，吴女士来昆明旭美人医疗美容门诊部维权，要求该门诊部履行责任，帮她解决问题，并赔偿相关损失。
这并不是她第一次来该门诊部维权，早在2月底，便有本地媒体介入，可事情并未得到进一步解决，导致吴女士一直不敢去医院取出异物，“我没那么多手术费，也怕丢失证据”。
针对吴女士当前鼻子的情况，昆明旭美人医疗美容门诊部院长杨曦程表示：“这个东西，是谁造成的，或者说是事故，还是意外，还是过错，这应该由可以出具鉴定报告的上级单位来说了算。鉴定机构或者上级鉴定单位认为是我们的过错，我们要如何承担责任，我们就按照国家的法律来执行。现在没有结论，我怎么好说。你去甘美医院，对方医生能给出诊断，给出建议，但他们不能认定这是谁的责任。”
关于整个手术过程是否存在问题，杨曦程表示：“我回答不了，这手术不是我做的。”
记者提出采访主刀医生易世景，吴女士当场也表示愿意将手术过程公开，杨曦程也拒绝了：“易医生正在手术中，没有办法中断手术，更没有办法出来采访。记者没有权利知道手术过程，这是病人的隐私。医院有权不告诉你，我们医院也有隐私的，可以拒绝采访。”
杨曦程也表示，双方曾有过协商的过程，“因为双方协商不成，所以才要求吴女士走医疗鉴定途径。”
盘龙区卫生健康局综合监督执法局：病历书写规范，医生行医资质没问题
协商无果的情况下，吴女士在昆明旭美人医疗美容门诊部门口，再次拨打了昆明市卫生健康委员会的投诉电话。
随即，盘龙区卫生健康局综合监督执法局工作人员庞女士对该门诊部进行了相关检查。她向吴女士明确：“我们没有查出问题来。”
庞女士表示：“我们能查的，首先是病历书写规范，从规范性而言，他们是没有问题的。其次，医院及手术人员资质，我们也查了，都没有问题。给吴女士做手术的易世景医生行医资质没有问题，当时的手术项目也没有超出该医生的行医范围。至于吴女士鼻腔内异物的责任划分，仍需要专业的医疗鉴定机构出具报告。”
此外，庞女士认为：“我们目前通过查看病历，没有发现涉事医生有任何出错的地方，所以没有暂停该医生的行医资格也没有暂停该门诊部接诊患者。同时，该医生到底有没有问题，有没有过错，需要等待鉴定机关的相关鉴定结果，才能判定。在争议过程中，医生继续持手术刀，上手术台，我们认为没有问题。”
在采访过程中，盘龙区卫生健康局综合监督执法局另一名工作人员杜先生也表示：“在没有鉴定结果的前提下，主管部门是不能随意地暂停门诊部接诊或医生行医的。不过，在有患者投诉主刀医生情况下，医院内部是否应该有处理，这也要看医院的处理情况。主管部门也不能强制要求。”
律师金尚江：建议尽快取出异物，所涉费用可后续索赔
云南天外天律师事务所副主任，高级合伙人金尚江听完吴女士对整个事件的陈述，他认为：“现在跟医疗机构达成任何协议，我个人是不看好的。毕竟取出鼻腔内异物，及后续治疗需要的花费，现在她还不知情。因此，我还是建议吴女士尽快将异物取出来，然后积极治疗，保全相关证据，再进一步通过医疗鉴定来维护自身权益。”
针对吴女士担心的“鼻腔异物一旦自行取出，是否意味着失去维权的证据？”金尚江表示，异物通过其他医院取出来后，整个手术过程有门诊病历以及异物照片或手术过程照片可以佐证，法庭也会予以采信的。同时，取完异物后，受到的伤害，需要进一步明确，比如是否造成了鼻腔发炎，比如鼻窦炎，嗅觉是否受到影响等。
吴女士自认为嗅觉受到影响，可目前云南省内还没有相关的嗅觉损害的鉴定机构，需要她自行去省外相关鉴定机构做鉴定。
金尚江补充说，所有的手术费、治疗费以及鉴定费甚至诉讼费等都可以在后续的维权中进行主张，向涉事医疗机构索赔。就吴女士的情况来看，金尚江预计其鉴定费用将超1万元，而时间成本上，“最短六到七个月，最长可达数年”。
都市时报将持续关注医美领域纠纷案件，欢迎广大读者提供线索。
都市时报记者 王海涛
